陽光方射入的時刻,我依著多年的習慣睜開了眼。朦朧的意識中首先聞到了食物的香味,令我不自覺看向時鐘。

        五點四十三分。

        (奇怪,平常這時家人應當都還沒醒才是啊。)

        然而當我看清房內和以往不同的高級擺設,我才恍然清醒——

        這已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 想著,我頓時感到無比落寞,但還是打起精神朝香味傳出的地方摸索。

這個我昨天才得到的房子不僅設備豪華,屋子也不小——給一家三口住差不多,但給我一人就太大了。家具亦散出嶄新物品獨有的味道,使得整個空間更加地缺乏人味。與此相比,食物的香氣顯得突兀,卻令人安心。

 

走到氣味源頭,我看到Elroy理所當然似地站在廚房調理食物。

愣了秒,當我想起應該質問他為何擅自闖入女子家中時,他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存在,瞥了我一眼。接著淡淡吐出「去洗漱,然後坐好,等早餐。」後又轉回去弄培根煎蛋。

「……你沒有其他想說的嗎?像是為什麼如此自由地進來我家?」我依言去洗漱後並沒有坐下,只警戒地看著他——乖乖去盥洗只是因為我真的需要而已。

他聞言卻是無動於衷,繼續俐落地完成他的工作後,將散發強烈香氣的早餐放到桌上,又強制把我壓到座位上坐好。變成小孩的我完全無法抵抗他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,只能蹙眉咬牙。

「吃早餐。我和妳說些必須告知的事,說完去上學。」Elroy板著臉,簡潔地把當下行程交待完畢,卻讓我愈發感到被羞辱。

雖然知道對方即使外表只有25歲左右,實際年齡應該已屆250——這是由我現在外表年齡約10歲,實際年紀已達94推算的:實際年齡大概等於外表的十倍——但在習慣了幾十年長輩身份後,你不能怪我覺得自己被這二十幾歲小伙子的無理態度冒犯到。

然而比起這個,他板起的面孔卻莫名地讓我感到壓迫,竟久違地(大概有五、六十年了)落到屈服於對方氣勢,而有話說不出的境地。

「快吃。」他的兩隻碧眼直直地瞪著我,直到我如同挨罵的倔強孩童不甘願地抿嘴開始照做,他才收回窒人的氣勢繼續說:「妳理應從昨天那人口中得知,『「人生遊戲」會分析人的各項素質,以分配最合適的工作』了吧。」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,卻仍是停頓,待我點頭才說下去:「依照妳優異的反應神經數值,妳被發配到的工作是『警察』,等妳吃完我們就準備去警校報到。」

「警察?我以前可總是體育丙等,讓我當警察真的沒有分配錯誤?」我停下進食動作,用挑釁般的眼神質疑他。

Elroy卻不明原因地嘆了口氣。而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地回答我:「『人生遊戲』的任何因素都是隨機分配,唯一和本人相關的只有神經反應及思考模式。」

「任何因素?像是外貌還有軀體強韌一類?」我訝然,難怪剛剛盥洗時看到的臉和熟悉的不大一樣,只因小孩時的面容離我已太遙遠,讓我以為只是自己記不清楚以前的容貌。

「還有人際、家庭。」他補充,頓了頓又說:「另外我必須告訴妳一件事。因為這裡的出生率不是像『人生遊戲』裡那麼高,因此為了補足『遊戲』裡高出生人口和真實進入『遊戲』人數的落差,調整人員放入了為數不少的人工智慧。」

感覺到一股不詳的預感,我無法猜測他想要告訴我的事以及那略為欲言又止的態度。「你想說什麼?」我顫顫地問。

「也就是說妳在『遊戲』中所熟悉的親朋好友並不一定是真實存在的人物,所以妳也不用去找那些妳認為已經完成『遊戲』的人。」Elroy彷彿不想給我思考時間,說得飛快。

「這——為什麼!調整的人大可以將『遊戲』背景設定成出生率低的世界啊!為什麼要做這種事!」居然說和我志同道合的摯友、陪了我大半輩子的孩子還有……都可能是假的!

「為了更容易看出人的各項特質,『遊戲』內完全由『玩家』自由發展,調整人員只針對類似此種『供不應求』的情況做調整。」

「『供不應求』……?你把人當貨物嗎?還有什麼『遊戲』也是……明明我們是多麼認真的、拼命地去過我們的人生,你們憑什麼——」

「不吃早餐,就去上學了吧。」Elroy強硬地打斷我的話,然後馬上起身移動到外面,不容我再說一個字。「自己準備一下,準備好出來。」

我才啟唇要再罵,偌大的空間卻已剩下我一人。

 

雖然一瞬間閃過不理他逕自做自己事的念頭,但比起無意義地賭氣,盡快吸收這世界的資訊才是我現在該做的。所以我還是去更換了外出服而後拿了包包便出了門——以上兩樣推測應該都是Elroy幫我準備的。

走出門,Elroy像個守護房間主人的紳士般筆直地站在門口,見我出來便用眼神示意我跟上,逕自邁步。

「等等!不用鎖門嗎!」我喊出口的原因是我並沒有拿到疑似鑰匙的東西,那貌似耳環的璽也許可以,但我不知如何使用。

「璽會辨識使用人的身份,再依據使用人輸入行事曆的行程,在使用者喊出自己名字時,將之傳送到對應地點。」他無視我的叫喊,自顧自地開始他的說明:「傳送過去後,只要身份正確,對應地點的系統也會自動開啟該處的鎖。門在開啟一次後自動鎖起,由內出去則不受鎖阻擋。還有問題嗎?」

(身份正確?所以系統覺得他的身份是可以進入我房子的?因為他是「負責我日常起居的人」?)

「傳送?你是說像昨天那樣,房間突然出現在我面前?」雖然對系統「擅作主張」感到不高興,但我還是忍著沒發作,只問了感到疑惑的部份。

「不是房間出現在你面前,是我們『移動』到房間前面。」他有些不耐煩起來,但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。「看看四周,這裡不是昨天的地方,而是住宿集中區。」

「我們……移動……?」我愣愣地複述,卻在想起昨日那沉默的幾十分鐘後忍不住罵了出來:「可以直接移動的話我們昨天為什麼要走那麼久!」

「政府政策。」Elroy一副與他無關的表情,又解釋:「為防因為科技太過便利導致國民懶散、依賴科技而造成身體機能退化,每天至少要走半個小時才可使用璽移動。亦可以其他運動代替,各項運動需要的時間自己回去看床頭上的說明手冊。」他像是背文字背到一半懶得背下去,又閉上了嘴。

接下來我們又展開沉默的路程。我努力消化著方才得到的資訊,只覺一股異樣感直衝而來。

「走半個小時才可使用璽移動」、「亦可以其他運動代替」。也就是說璽會自動紀錄我們運動的時間。而這是由監視影像辨識?由運動產生的振動計算?或是其他……?

還有喊出名字自動傳送至行事曆記載地的功能。方便是方便,但這不是代表我們所有前往地點都要紀錄?而長久直接移動下,人們也不會知道怎麼前往各地吧?既擁有這樣方便的科技,大概也不會有出版的地圖……雖然八成不會將我的行蹤公佈大眾,還是令人反感。

這種一層加一層,如同時時被監視的感覺,就是我未來數百年要試著去習慣的?

 

 

終於移動到我的學校——也就是警察學校——時,已經是快七點的時間了。

璽直接移動到了我的教室前,但我們打開門後卻是空無一人。見狀,Elroy馬上取下手錶,將之彎平,接著像使用手機一般撥了號碼。

(我好像在某手機公司的未來願景中看到類似的東西……那應該不是人工智慧做的吧……)

我想著無關緊要的事,見Elroy講了幾句話後又將『手錶』戴回手腕上。

大概是看我一直盯著他,Elroy難得主動解釋:「這是手機,聽說和現在『遊戲』中的差很多。有連接到璽,也可以設定成用璽聽,對著仍戴在手上的手機講,這樣就不用取下手機。」

聽說……?對了,Elroy大概長我一百多歲,所以當他仍在『遊戲』中時,還沒有手機吧?

至於我,雖然我小時候也沒有手機,但基於被附近老人戲稱的「老頑童」稱號,我對手機還是蠻上手的,保守點也有時下年輕人的平均程度吧!

在我還東想西想時,門被推了開,進來的是位只需瞥過一眼就永遠難以忘懷的大美女。

她有著燦爛得讓人有些刺眼的金色長鬈髮,只隨意綁起,任其垂到腰下。雙眼細長銳利,眼眸卻是深沈的藍,可以看出她大概是個冷靜精明的人。而她穿的是制式的硬版軍制服,卻仍可看到明顯的胸部,可想見她的身材定也如臉孔般令人讚嘆。

來人向Elroy點頭作為招呼,並示意他退下,接著轉向我。

「抱歉我來遲了。」來人口中雖在道歉,面上卻無一絲改變地冷淡,帶著傲氣。「我的名字是Adela,是妳的指導老師,也是警察總長,有問題可以來找我。」

「警察總長?」聽起來好像位階很大,但高階級族群怎麼會來教新手?

「不用懷疑,我是整個警察體系中階級最高的。」她的嘴角勾起了個美麗的弧度,卻好像在嘲笑什麼。「而我是自調來教妳的。反正總長的職務我駕輕就熟,多教個資質優異的新生也沒什麼。」

然後她示意我坐下,雙手環胸站在我前面。

「妳知道警察的工作是什麼嗎?」她問,用著戲謔的笑。

「打擊犯罪?」我試著照我對警察的印象回答。

「但這裡沒有罪犯呢。完成遊戲的每個都是好寶寶喔。」Adela的眼愈發細長,話中混雜著嘲諷與些許惡意。

聽她這麼說,我頓時不知如何接下去,只好回答:「不知道。」

聞言,Adela笑了聲,垂下眼簾的藍眸直瞅著我。

「妳知道祕密警察嗎?」她用歡愉又哀傷的聲音問道。「如果我說,警察的工作就是排除異己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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